葛二赖在青石镇上开了间包子铺,原先生意还算红火,日子也过得去。
可谁料想,一场急病猛地将他撂倒,郎中换了几茬,药渣子堆得比门槛还高,攒下的那点家底哗啦啦全流了出去。

等他勉强能下床时,铺子里连买一袋白面,割半扇猪肉的本钱都没了。
葛二赖拖着病身子,挨家挨户去借,平日里一起喝酒划拳的兄弟,一见他就躲,几个亲戚远远瞅见他的影子,不是“哐当”关上门,就是说手里正紧。
人人都晓得他病得凶险,怕这钱借出去就像肉包子打狗,有去无回。
走投无路之下,葛二赖想起了孙成,孙成是他的旧友,一个清贫的书生,住在镇子西头租来的茅草屋里,平日里靠替人写写书信、抄抄文书过活,攒下一点银子是预备着将来盖两间房,成个家。
葛二赖找到孙成时,脸上蜡黄,眼里全是血丝,他抓着孙成的手,声音都打着颤:“孙兄,我这回是真到绝路了,铺子要是黄了,我这病也没钱治,家里头的婆娘和娃娃,可怎么活啊……”他说着,眼圈就红了。
孙成看着好友这副模样,心里像被揪着,他自己虽穷,可好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,葛二赖却是有家有口,肩上担子重。
孙成默默地回到屋里,从床底下摸出个旧陶罐,把里面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银子全倒了出来,只在罐底留了一点点散碎铜钱。
他把银子包好,塞到葛二赖手里:“葛兄,先救急,铺子要紧,身子更要紧。”
葛二赖接过那沉甸甸的包袱,眼泪终于掉了下来,他紧紧握着孙成的手,一遍遍地说:“孙兄,你是我的恩人,这钱我一定尽快还你!”
靠着孙成的这笔钱,葛二赖的包子铺又开了张,兴许是病后转运,生意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。
不出一年,他不仅还清了药钱,还把铺面翻修一新,挂上了崭新的匾额,气派得很。
那些曾经躲着他的亲戚朋友,见他日子又红火了,便都像苍蝇闻着味儿似的聚拢回来,今天这个请他喝酒,明天那个邀他听戏,葛二赖身边又热闹起来,时常能听到他铺子里传出划拳笑闹的声音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孙成那边却一直没动静。葛二赖好像全然忘了还钱这回事,见了孙成,依旧称兄道弟,热络地请他吃包子,却绝口不提一个还钱。
孙成是个面皮薄的书生,起初也不好意思开口催,只是眼看着科考的日子一天天近了,他需要盘缠上路,也需要银子打点,实在没法子,才硬着头皮又去了包子铺。
那日葛二赖正坐在崭新的柜台后拨着算盘,见孙成进来,脸上笑着,可眼睛中却有些躲闪。
孙成弱弱的说明来意,葛二赖手里的算盘珠子啪地一响,眉头就皱了起来:“孙兄,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,真不把我当兄弟看?这点小钱,还值得你特地跑来讨?你这是故意来羞煞我吗?”
孙成脸涨得通红,低声道:“葛兄,实在是赶考在即,处处要用钱,不然我万不会开口……”
葛二赖不耐烦地挥挥手,打断他:“你没瞅见我这才装修了铺子?里外花了一大笔,手头也紧,再宽限几个月,等周转开了,少不了你的。”几句话便把孙成打发了。
后来孙成又寻过几次,葛二赖的借口层出不穷:不是刚进了批贵价肉,就是家里孩子要交束脩,总之就是一个“拖”字诀。
最后一次,孙成还没说上两句,葛二赖把抹布往案板上一摔,斜着眼看他,声音尖利起来:“我说孙成,你个穷酸书生,眼里就只剩这点银钱了?真是小气,干不了大事!”
葛二赖从钱匣里抓出些银子,数也没数,往孙成怀里一塞,“拿去拿去!从此咱们两清,你也别再登我的门了!一天天的,都烦透透的了……”
孙成拿着那点冰冷的银子,站在热闹的街口,只觉得心里比银子还凉。他苦笑着摇摇头,转身离开,再没回头。
后来,孙成进京赶考,竟一举高中,得了功名,慢慢做了官,成了青石镇上人人都知道的人物。
而葛二赖呢,自从还了孙成的钱,自觉腰板更硬,并且做起生意也愈发计较了,肉馅里多放菜,包子皮越来越厚,缺斤短两是常事。
起初人们还念着旧情光顾,久而久之,都嫌他奸猾,客人都跑到别家去了,他那气派的新铺面,变得冷冷清清。
更糟的是,他为了撑场面,赊欠了肉铺、粮行不少货款,窟窿越扯越大,终于到了撑不住的那天。
债主们堵着门要钱,葛二赖又像当年一样,厚着脸皮去找那些昔日围着他转的酒肉朋友。
可这次,人家要么闭门不见,要么哭穷诉苦,没一个肯伸手帮他。
走投无路的葛二赖,在冷清的铺子里转了几圈,忽然就想起了孙成,听说孙成现在做了官,手指缝里漏一点,就够他渡过难关。
他心头燃起一丝希望,急忙找出当年最好的一身衣服换上,打听了孙成的住处,忐忑地找上门去。
可他连门都没能进去,看门的人客气而冷淡地回复:“我家大人说了,旧事已清,无需再见。”

葛二赖站在那高门大院外,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谈笑声,又回头看看自己那条萧条破败的街,一阵冷风吹过,他缩了缩脖子,只觉得这风比往年任何一天都要冷,直冷到骨头缝里去了。
作者说:欠钱不还的人,看似占了便宜,实则输掉了更重要的东西。他透支了别人的信任,也斩断了自己未来的退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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